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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的另一个“我”

时间:2018-06-15 18:25:10 来源:西南科技大学 作者:池艳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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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链接: https://www.universitychina.net/campus/life/20180615/26624.html

“我可以代”,右上方的光影打在她的身上,将她微卷的短发分割成灰、红、绿三色,披散着遮住半边脸庞。在我电脑屏幕的左下方,一个头像跳动着。

伪装者

2017年3月,中国高校传媒联盟随机抽取了503名大学生进行调查,其中50.09%的大学生表示身边出现过代课的行为。

近年来,“代产业”在高校里盛行成风。代课、代考、代写作业、只要是需要学生们去做的事情,都可以找到人代做,且都明码标价。

“你先发一半定金吧。”一个付钱二维码被抛给了我。

中国高校传媒联盟的调查显示,代课、代考等信息流通主要借助QQ、微信、微博等自媒体平台。只要在这些平台上输入“代课”二字,便会有大量的群和个人账号跳出来。

我是在校内三个不同QQ“代课”和跳蚤市场群里发布代考游泳启事的。发布信息之初,上前调侃者众多,但私下一问,虽都为代课老手,却都无胆代考。奇哥(化名)是唯一来应征代考的人。

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原则,我给奇哥打过去了30块。120元是我和他商议好的最终价格,我本该打60给他,在与他周旋无果后,我只能打30块给他,作为我让他教我代考的拜师费,余下90则等到他期末替我代完游泳后再付。

奇哥说着一口正宗的东北话,生活却极其精致。每天,我与他交流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两个小时,这其中,还包括着我们俩回复的时间差。白天,奇哥上课时是不回信息的,晚上固定地去滑滑板,等到回到寝室,过了11点20后,除了给他打钱,他都处于无案牍以劳形、安心睡觉的状态。

在每天短暂的交流中,奇哥也算良心地告诉我各种行情和代考方式。

奇哥在代考方面可谓是自学成才,大三的他,已有着一年的丰富代考经验。凭着一副无度数的黑框眼镜和因人而异的发型,以及即使被发现也打定主意作委屈状一口咬定就是本人的胆识与淡定,他拿着雇主的身份证和一卡通,混迹在各年级的机房、高数考场和操场上。

虽然奇哥有着在满分的十分以内浮动的考试能力,为了保证他的良好信誉,提高他在代考市场上的竞争力,无论什么科目的考试,他都以80作为原始价。他说80是一般的行情,随意加价容易流失客源。若是有特殊要求,则可依情况依次加价至三位数。价格虽一般,但奇哥代考客源来源广。各大“代”主题的QQ、微信群都潜伏着他的身影,连厕所里都有他的踪迹。他还凭借着良好的信誉,以及贪多嚼不烂,所以只代自己专业内课程的信条吸引着回头客。

在奇哥这条大鱼上钩后,我将桂的账号分享给了奇哥。我与桂这两根绳一齐伸向奇哥这口井里。

桂并未伪装身份,她以代课为由找上了奇哥,并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告诉了奇哥以获取其信任。那个对我说着一口东北话,甚至有时还会一口酒气的奇哥,在桂的口中,却心思细腻而温柔。在听了桂精心胡诌的感情受伤,不想再找人代课的反悔理由后,奇哥安慰桂“不要让那些不靠谱的男人伤害咱们。”并让桂以后有其他的代课找他就行,有什么感情问题也可以向他倾诉。

用奇哥的话来说“钱多了应该没什么坏处吧,所以当然越多越好。”奇哥自称家境普通,代考、代课就是为了赚钱。这个在我深夜死缠烂打问问题时劝我“晚睡对皮肤不好”的奇哥,还做着护肤品微商。

滑板少年、全能大学生、微商代理、枪手,奇哥在多重身份间自由地游走着,神秘,却又让人觉得,除去代考、代课的工作外,他不过是一个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赚钱的少年罢了。

另一个“我”

六点半,“赵渊”坐上了前往考场的车。在车上颠簸了近三个小时,八点半,“赵渊”(化名)带着对考试内容早已熟稔于心的自信,走进了科目一的考场。

9点,仍在学校里的“赵渊””起了床,简单洗漱后前往教室。“大家知道怎么让猫吃辣椒吗?”讲台上的女老师环顾四下。平素里不喜提问的她竟打算点人起来回答,旁边的人开始停下各自手头上的事,低声讨论答案。“赵渊”却依旧稳坐泰山地浏览着手机上形形色色的信息。十点半,“赵渊”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了,他再次检查刚刚拍下的课堂照片,点击发送,接收者:“赵渊”。

相较于被抓住就会被开除的代考,在各个“代”群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发布代课信息。“代”群里的一位职业代课者“A”透露:毛泽东思想概论、马克思主义原理概论等马克思主义学院老师的公共课、期末开卷考的课、选修课、体育课等大多数同学口中的“耍耍课”是代课需求量最大的课。“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是学生们对逃课现象的调侃之词,也是如今大学上课情况的真实写照。

在规模庞大的代课雇主群体中,代课的原因不一而足。家中有事急需回家、课程、事务冲突、或单纯觉得老师所讲知识无聊,想睡懒觉。但对于一些公共课和期末开卷考的课程来说,平时的考勤占期末成绩的很大比重,有些老师甚至规定:无论以何种理由请假、旷课,超过三次则直接判定重修。

赵渊是在同学的提醒下才找到了一个代课群,这是他第一次找人代课。在找人代课和错过时间固定的科目一考试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学校里的老师为了方便了解到课情况,给所有的同学都安排了固定的座位号,一旦有人缺席,他们便一目了然。这让请好友帮忙答到的方法失灵。对比期末重修,十几块钱的代课费显然是无法到课者的最好选择。

在教室里玩手机、或者就当蹭课,下课传给雇主一张课堂照片,轻轻松松地,钱便进账,这是代课者们共同的心理。只需坐着的理论课15到20,物理实验25,稍微需要体力的体育课25到30,专业性较强的工程训练30到45。这是因大四课少而选择代课的M(化名)告诉我的代课行情。若遇随堂测试,提问,代课者事后还可要求加钱。

风险小、付出少、回报高,使得各“代”群里的代课市场饱和。在赵渊发布代课信息仅两分钟内,便有5个代课者找上门来。在激烈的竞争中,代课市场打起了价格战。代课者和被代者都极力压价以获得最大的好处。代课者A抱怨近期群内代考市场低迷,连15块钱的常规起步价都没人愿意接受。

雾里的“代产业”链

“代”群在各高校里日益发展壮大,有些群甚至发展到“代群一”“代群二”“代群三”的连锁“代”群来满足市场需求。

这些群的组织者大都是觉得好玩,管理员也多为被自己拉来的熟人。虽然没有报酬,但他们却乐此不疲。名为“陌路”的一位同学活跃在校内各个“代”群里,做着信息流转和整理工作,将一个群里的代课信息整理转到另外的群中。被他帮助的被代课者称,“陌路”并未向他们要任何的中介费,陌路也自称纯粹是为了好玩。

“代”群规模扩张着,业务也渐渐不拘泥于某一方面。从代课、代写作业、代写论文、代考的一整条学习“代”链条里,延伸到了日常生活中。代取快递、代打印等代跑腿业务也发展起来。

天天快递的老板廖先生说,每天都有很多人来代取快递,但并未发生冒领的情况。快递点工作人员核实收货者姓名、电话的工作,提高了代取快递的安全性,也促使着代取快递业务的发展。

高校“代产业”在各个学校都属于学生们心照不宣的灰色产业,但大多数的学校和老师对此知之甚少。

居代课人数前列的“毛泽东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概论理论体系”课程的任教老师刘丽老师,尚未发现在自己课上的代课者。雇人代课的同学的勇气也来源于他们知道各公共课老师无精力认识数量众多的听课者,只要他们能保证座位无空缺,便万无一失。

对于代课一事,老师们的态度并非一致。刘丽老师认为学生在进入大学后已有了独立的思想,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称:即使以后抓到了代课的同学,她也会采取提醒的方式。

而教中国近代史纲要的陈文胜老师则认为,找人代课或代做与学习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学生在学习上不诚信的表现,被其他同学知道以后也必将有人效仿,造成更恶劣的影响。

早在2005年教育部颁发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十七条就已明确规定:“学生不能按时参加教育教学计划规定的活动,应当事先请假并获得批准。未经批准而缺席者,根据学校有关规定给予批评教育,情节严重的给予纪律处分”由此可知,无论何种原因,代课都已构成了一种欺骗行为。

有些“代”是对老师的欺骗,但隔着屏幕,有时连合谋欺骗者之间也存在着欺骗。

代课、代考交易虽多,但大多为线上交流,除了考试会用到身份证、一卡通的情况外,一切交流都在线上进行。简单的线上交易给拿钱跑路者提供了骗钱的契机。各“代”群里不时有群成员晒出自己被人谎称可代课,收钱后却不见踪迹的经历。各群管理员虽加强了对申请加群者的账号等级、大小号的辨别,但总不免有漏网之鱼混进群中。

就在我和桂分别试探了奇哥几日后,当我们再次聚到一起互换情报时,桂依旧兴奋得跟我描述奇哥是如何温柔的安慰她,还连着两个晚上快到12点了还耐着性子听她的故事。不过这次,桂口中的他是“她”。原来,在桂的设想里,屏幕那头,一直是一个温柔的知心姐姐。

这突如其来的性别变化使我和桂都难以接受。桂在听了奇哥给我发的语音后,依旧不肯相信奇哥就是个女孩子。但奇哥在与桂的交流中,从未发过语音。

为了弄清屏幕那头的奇哥到底是人妖还是一男一女共用一个号,我和桂比对着彼此的聊天记录时间,并继续探寻有关奇哥性别的蛛丝马迹。但一直未得到确切的答案。

直到那一晚,桂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她有个大发现,并且在QQ上用文字无法解释。

原来,那一晚,桂在全民K歌好友里无意间看到奇哥的名字,当她点了播放后,听到耳机里传来的男声时,她才彻底相信奇哥是个男生。而当奇哥的听众里显示桂的名字时,也终于向桂坦白。

奇哥在语音里说着原汁原味的东北话,是因其本就一直都待在了距离四川2319.5公里的辽宁某大学。那个桂口中的奇哥的确是个女生,也确实在我们学校。奇哥与这一女生共用同一个号找生意。

奇哥的身份之谜解开。但现在,我不知道,若我真的是一个找他代游泳考试的男生,到了期末,那个和我说游泳考试前必须见一面的奇哥要怎么和我见面,那个每晚都要滑轮滑、规律地在11点20睡,8点起床、那个照片里为了保养皮肤往脸上涂满白色乳霜的奇哥,会将他之名冠以谁,来赴我之约。

又或许,这场围绕“代”展开的卧底大戏里,从一开始,在表演的人,就不止我一个,想好失约结局的,也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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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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