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
芸娘,不知你如今身在何处?
我与你相隔着好一番沧海桑田,我知道你大概也看不见这封信,但我还是要写,只希望你许给沈复的那个“来世”,你予我吧。
芸娘你受苦了。我知道你年幼就失去了父亲,一生都没有了那个本应该最坚强的后盾。一家三口又都靠你的纤纤十指来养活,甚至你还让你的弟弟上得了学,其中不易,常人怕不能想象。那时候像你这样学首《琵琶行》,再在刺绣之暇吟咏几句,便能吟出一句“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的女子多不多?她们可似你一般心地通透?
芸娘,沈复不是个良人啊。你与他相识相知,再相守二十三年,芸娘,他可曾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你说你有白乐天做你的启蒙之师,又有李白做你的知己。沈复逗你与“白”字有缘,自己便该取个“三白”的字,三白三白,这般情话着实让人动心。话说得真好听,夫妻之间的情趣如蜜,看得我以为你嫁了一个懂得为你遮风挡雨的好人。但沈复终究辜负了我的以为。作为一个本应顶天立地的男子,他缩头缩脑,未与父母关系闹僵时,依赖父母。被赶出家门后,他又依赖你。芸娘,他可是一个男人啊!他难带不应该在你和公公婆婆交恶时,尽力帮你恢复关系?他难道不应该在你们无处落脚之时,为你和孩子挣一分躲雨遮阳之地?百无一用是书生,那别的读书之人怎么养活了自己的?
可是芸娘,你包容他。芸娘,我说过你是聪慧的。在王荩臣像青君提亲时,你说:“闻王郎懦弱无能,不过守成之子,而王又无成可守;幸诗礼之家,且又独子,许之可也。”你能够看出王荩臣的是否是女儿可嫁之人,那你怎么没有看出沈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呢?我猜,你那么聪明又通透,早已看懂了这个男人,但是你却不愿责怪他一句,就算你的身体已经孱弱到不利于行的地步,你还是不愿催沈复去赚钱养家。你对他的包容让我不得不再次正视你对他的爱。
还好,沈复一直陪在你左右。在你走的时候,只孤灯一盏与他作陪,他写下:“绵绵此恨,曷其有极!”我也算能放过他了,他到底还是爱你的。
在沈复写下的《闺房记乐》中,我不得不承认,我羡慕过你们。他在你是生气的时候,揽你入怀,轻言抚慰,将“岂敢”“得罪”当做语助词。在你们婚后的甜蜜里,你也展现了另外一面:懂情趣。你以茉莉助妆压鬓,自携了一番美妙香气,你说茉莉是香中小人,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谄笑,而佛手香气若有若无,不适用于女子扮装。沈复笑你“远君子而亲小人”,你回一句:“我笑君子爱小人耳。”其中乐趣,夫妻二人独享,却叫我这个后世之人看了也不免莞尔。
在你想去看洞庭君祠里的插花时,沈复让你伴作一男子,“冠我冠,衣我衣,亦化女子为男之法也”,沈复说。他又为你寻来适合你金莲所穿的“蝴蝶履”,这样,你就可以与他一同外出。
沈复此人,当真也是爱你的。
可是,芸娘,你辛苦了一生,沈复没有让你安稳下来。芸娘,若有来世,你不要把来世给沈复可好?我心疼你,你把来世予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