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爱情

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一张车票

一个货郎担

我就随你远去

消失在人海

让我往后的时光

总是在感叹

幸好当时我们那么倔强

现在才不那么遗憾

一

他已经好几次经过这个跨院了。

第一次离开故土，走出义乌，踏上江西的土地，陌生而繁华的世界在眼前铺陈。他心里的年轻血液热腾腾地翻滚着，青涩又野心勃勃的目光打量着新城市的棱角，来不及多想就倾心扎进了这里或新或旧的胡同街道，摇响拨浪鼓吸引一户户的人家开门换糖，用心力兑换梦想的碎片。

这条胡同孩子多，还没走到巷口，拨浪鼓的脆响就叩开了一家家的院门，多的是孩子或主妇捧着鸡毛等他敲糖饼来换，在孩子的吵闹和妇人斤斤计较的还价声里，他常瞥到那家闭门的跨院。

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

二

打发走最后一个缠着他多敲几块糖的孩子，他拢了拢鸡毛，把剩下的糖饼包好，小心地收拾进货郎担里。天色已晚，得找一个落脚借宿的人家。

他没想到自己会敲开这扇总是紧闭的院门，也没想到开门的是这样一个单薄的女孩子。

已经独自闯荡了些日子的挑货郎忽然紧张了起来，凄冷的寒风把他的话都冻住了。

倒是她大大方方的，听说是来借宿的挑货郎，就把他领进了跨院，利落的收拾出一间存放杂物的小屋帮他安顿下来。

晚上她来送开水，他正在桌子前摊着本儿记账呢，听到她打开茶壶盖儿，开水“刷——”的灌进茶壶的声音，他便扭过头来。

三

正巧她也开口了：“天冷，给你送点热水来。”

“谢谢，谢谢。”

“做你们这行，也不容易吧。”

“可不是……”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他跟她说起路上的奇闻趣事，说起方圆几百里哪儿的孩子最活络，哪儿的女人最爱贪小便宜，哪儿的饭馆可以只买饭不要菜，也跟她抱怨一路上多少次被人赶出过院门，刚开张的时候不懂行情天天只亏不赚，穷的买不起一张饼……

她就坐着听，大多时候是在笑，听到难过的那几段，就垂下大眼睛，轻轻地叹气，精致的鼻翼轻轻翕动着。她也说起了自己，失去双亲，一个人住着，只有一些远房的亲戚偶尔来看看，辛亏邻居时常照看着，自己找些手工零活儿也算能支撑下去。

怪不得总是关着院门呢，他想。

四

他要走的时候她出来送。他慢慢地收拾着货郎担，东西很多，收拾地很慢，心里的东西也多得很。

他听到她问：“明年你还会来这儿吗？”

他能怎么说呢，敲糖帮这一行，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他不敢说。

“可能吧……”

五

第二年冬天再次叩响院门的时候，他紧绷着心，期待又害怕。

幸好开门的还是她。

两个人默契地寒暄，聊着一年来的境况。

这次要走的时候，她帮他收拾着货郎担，说：“你愿意给我买一张车票吗？”

他手里的活儿突然停下，抬头看着她，仿佛想再确认一遍她的问题。冬阳越过破旧的窗户在她的侧脸上打光，他突然发现自己离她那么近，近得可以看到她耳廓上金色的微小的茸毛。

“好。”他说。

六

“我也知道，挑货郎担的人，靠的是一双脚，天天风里来雨里去，我以为他早就把我忘了，”楼奶奶向我们说起最后一年的等待，轻轻松松的，“谁知道呀，第三年，他又来了，真的给我买了一张车票，我就跟他走了。”楼奶奶脸上满是笑意，扫过墙上楼爷爷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也是笑着，两个人静默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