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火车站,天空像我回来时一样蓝,不过好像变暖和了,风失去了硬气的资本,空气中开始散发初春的清甜。
妹妹牵着我的手,前后荡秋千,妈妈执意提着我的一个包,一面摆手一面说,等你上火车我才不管你。
离开车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妹妹说,她想上厕所。我看了看离我们遥远的卫生间,为难地说,要不等我进了站你们再去?
妹妹嘟着嘴,皱着眉思考我的话,那。。。
话音没落,我妈果断地打断,去吧去吧,我们都去,你也去,反正时间来得及,否则你这样大包小包自己也不方便。
时间当然来得及,离启程还有两小时呢,我不是为了贯彻你一直以来的优秀传统嘛,宁可坐在候车厅不肯待在家。我不禁吐槽老妈。
好好好,我错了,大家快去卫生间,我给你提着东西啊,她一把抓起我的行李箱,都给我吧。
我拉着妹妹的手一路小跑,风迎面吹来,她好像一个玩具娃娃东倒西歪。哈哈哈,真好玩!她笑着露出光秃秃的门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看着她这幅滑稽的样子,我说,别笑了,没牙佬。
哼!她皱起眉头,两条淡淡的眉毛麻花般挤到一块,冻得发红的腮帮子鼓起来,像只粉嫩的小青蛙。
从洗手间出来,远远便看见一团红色的火焰。妈妈一手挽着我的包,一手扶着行李箱——其实她不用特意去扶,那个巨大的箱子怎么样也不会被风挂到——看见我出来,她发愣的眼睛顿时发亮,苍白的脸变得生机勃勃,就好像我小时候她在幼儿园门口等我那样。
我们到了检票口,妹妹看着麦当劳,捂着肚子,假装难受的说,我饿了。
我和妈妈无奈地相视一笑,这才刚吃午饭。
好吧,好吧。妹妹故作老成地叹口气,还没来得及悲伤,便被火车站中央一块大型的透明玻璃吸引住了目光,她拉着我过去,好奇地问,能不能上去踩踩?
你看玻璃周围都是铁链,所以,不能。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她。
那,为什么呀?地下是什么?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刨根问底问个不休。
里面锁着怪兽,专门吃不听话的小朋友。每当我实在解答不出来她的问题,我总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事实上,每次我做的都不好,于是,妹妹被我吓得缩了缩头,怯怯的说,姐姐我们走吧。
二楼的火车站平台视野开阔,风势也猛,我们俩的头发被刮得手舞足蹈,顶着强风,我看见妈妈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章法,她用手摸了摸眼睛,没等我开口,便眯着发红的眼眶,笑着说,这风太大,都挂出眼泪了。
妹妹搂着我的腿,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去济南啊。
去济南干嘛?
去上学。
济南冷么?
和我们这差不多。
那济南热么?
说了和我们这差不多。
哦,济南和我们这又什么不一样吗?
嗯。。。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没有你。
哦,姐姐,青岛冷么?
青岛?不冷吧,好啦,我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难受,于是我试着推开这个黏在腿上的狗皮膏药。
妹妹转头看妈妈,姐姐今晚回家吃饭吗?
好啦好啦,可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我就走不了了,我心说。
不回来,她要去济南念书,等你长大了,你也出去读书,妈妈看着手机,快进站吧。
我抱住妈妈,亲了亲她发凉的脸颊,好啦好啦,走吧,别这样,妈妈拍拍我的肩,声音干涩;弯下腰,我亲亲妹妹粉嫩嘟嘟的脸蛋,她在我耳边小声地说,姐姐不想让你走——谁能想到上午我们俩还在家一件小玩具而相互置气——她的小手环住我的脖子,语气恳切,姐姐,到济南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我刚进站,电话就响了。姐姐,找个位置坐下!妹妹小大人似的叮嘱我——旁边传来妈妈的声音,看好东西啊——哦,姐姐,要看好东西啊!到济南就给我打电话啊,我等你哈!
看着偌大的候车大厅,人群熙熙攘攘,嘈杂的背景里,妹妹童稚的声音仿佛一曲古老的歌谣。眼泪不争气地唰唰淌下,一团棉花样的东西哽在喉咙,我顿时说不出话来,努力吸了一口气,我让自己镇静下来,好,知道了。
我知道,离开了家,又要一个人开始独自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