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某网站看了一篇李东方中心的同人，属于中篇体量，名为《哀悼红马》，看完可以说是让我回忆起了初中看《指环王》原著和高中看《三体2》的感受。

看前两章时只当一篇普通同人文看，看到中间已经觉得在看一部文学作品，看到最后差不多是在跪着拜读了。作者的文学造诣很高，这篇小说与其是写李东方，不如说是在借李东方这个人物传达作者的宗教思想。这是一篇极其意识流，宗教色彩极其浓厚的小说，毫不夸张地说，我应该只看懂了不到百分之三十。但我仍想记录下我看完的感受。

首先从整篇小说来看，小说的大量描写都是意识流的，而且是掺杂着血腥暴力死亡的意识流，有点像《怪化猫》给人的感觉，浪漫与死亡交织融合。其中，“寺庙”“佛像”(作者可能借鉴了《三伏》的部分剧情)“观音”“琴”“鸟”“马”“鹿”这几个意象贯穿全文，甚至作者在第一章就引用了《鹿母经》为后续埋伏笔。

再论作者笔下的几个主要角色。小说是以“我”的视角展开，但全文大部分的描写都是第二人称，即写女主角“你”和李东方的故事。我将分开来说。

第一是“我”，写“我”的笔墨非常少，只在小说开头和结尾有出现。“我”应该是哮天犬，主要是上帝视角的观察作用，以及在故事最后参与行刑，同地府判官追捕李东方。

第二是女主角“燕”，小说通篇没有提到“燕”的真名，她的真实身份我想应当是危月星君(星君是道教的说法)，即危月燕。她在全文里没有一句话，没有和李东方有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对话。其实我更偏向于“燕”是佛教的某个信仰的化身，因她与李东方的大部分故事都与寺庙有关;又或者她就是世间万物。她永远是八九岁的模样，在她眼中，人与鹿，马，鸟，狼并无不同，她几乎都是以动物而非人的视角去观察世界。比如她去刺杀皇帝，在她看来，皇帝没有死，而是“变成白鹳飞走了”。“燕”认为自己只离开李东方在山上待了几日，可山外世界已过了四年(这段剧情应该化用了“烂柯人”王质“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典故)，这里按下不表。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写到，“燕”可以透过万物生灵的眼睛去看人间。在李东方被贬到鹿鸣寺守庙的几年，“燕”曾离开寺庙去山上，附在任意一只鸟的身上，听鸟群之间的交流，透过鸟的眼睛悄悄回去看李东方，而神奇的是，李东方也总能在鸟群里找到她。“燕”与李东方的羁绊始于琴，李东方无数次想要“燕”离开他，飞到一个命运找不到的地方替他活，可“燕”似乎把李东方当成了自己的巢，无论在哪无论隔多久，她都会像鸟一样本能地去找自己的巢穴，一次又一次与李东方相遇。甚至哪怕在她被杀死后，她也在小溪边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去寻找李东方(这里有点像《爱，死亡和机器人》里的巴吉罗女妖，只是巴吉罗复活是为了复仇，而“燕”是为了找自己的“巢”)。

最后是小说的中心人物李东方。他在电视剧里的剧情被剪得稀碎，但作者仍然通过查阅大量史料，涵盖了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之后，直至朱棣驾崩即永乐二十二年(1424年)之前的大量历史人物地点事件，给了这个虚构角色完整的一生。

先说上帝视角，李东方应该是清源妙道真君杨戬的一缕灵魂，是二郎神玩心未泯时，放到人间替自己体验轮回的一块残缺的魂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在小说最后拒绝行刑杀死李东方。不过这部分只在小说里三言两语带过，并非重点，因为李东方就是李东方，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替代，人间走一遭，他只是他自己。

再说小说里对李东方的描写，纵观他短暂的一生，也就不到三十年时间。这里借用《一代宗师》里的台词，一个人要想完整地走完一生，就要“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而我认为，作者笔下的李东方的一生是恰恰相反的。他十二岁从军征战四方，花十年见了天地;二十岁开始替父亲燕王朱棣卖命，花十年在官场沉浮，杀孽深重，见了众生;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他带着“燕”来到生死交界隐居，和亡魂们一同生活(作者在最后几章应该借鉴了余华的《第七天》)，直至被地府判官处死前，他终于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侠客与诗人”，算是见了自己，至此他终于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所以李东方的人格经历了打碎重塑的过程，在他几乎死亡(即佛教中所说的“天人五衰”)后重新醒来时，小说对他的描写很像大乘佛教定义的涅槃重生(即“常乐我净”)。

而细看作者的一些设定描写上的巧思，例如，作者写李东方的生日是在凌霄花开后的第一个下弦月。“下弦乃弓驰，弓驰乃止战”，所以他命里本不应该卷进这些杀伐之事的。除了他自己和燕王，没有人记得他真正的生日，小说里，李东方强调过两次，“他要你记住”，记得他来过，活过，记得世上有一个叫李东方的人。但讽刺的是，最后李东方被亲生父亲燕王想当成弃子除掉时，燕王否认了他生于凌霄花开后，而是榴花开后，这相当于在世人面前否认了李东方这个儿子的存在，让他沦为一个笑话，也让本该象征“止战”的下弦月变成了“好战”的上弦月。又比如，小说里的李东方不受世人所容，却受到了除了人以外世间万物甚至亡魂的欢迎，小马小鸟小鹿会主动亲近他，亡魂村的少年们也乐意同他玩闹。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也是他最开心的几年。“别理我，我太幸福了。”我相信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话，“燕”会时常和别的生灵在一块，而李东方“招一招手，鸟儿就飞回了他的袖子里。”那时我才恍觉，这个历尽千帆的人，直到死也才二十多岁。

“他二十岁，像所有的少年一样飞驰”“见到人烟，那个马上踏花的少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李东方”。可以说，这篇小说把李东方这个角色抬到了电视剧都达不到的高度，作者笔下的李东方根本不是三言两语或几个成语就能概括的角色(所以原谅我笔力实在有限，在只看懂了不到百分之三十的情况下只能写出这些了....)。我只能膜拜并感谢这位作者，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篇伟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