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昔日苏轼被欧阳修赏识,名动京师,少年得意。可不过区区十数载,便天降横祸,逐出京城,发放边远之地。从得意状元被打落至阶下之囚,人生的境遇可谓天差地别,但这境遇倒应了他本人所书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之语,无常的人生就如飞鸿踏雪的足迹般杂乱无章,无人可知往后的人生会怎么样?
一如阿甘正传中所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无论酸甜苦辣,也只能自己咽下,只有当事者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在无常面前,也许每个人都有其不同的方式去面对,阿甘选择了不断奔跑来面对,苏轼选择了竹杖芒鞋轻胜马来面对,而作为平凡之人的我们则选择走一步看一步来面对,一步步在人生路上留下既定的痕迹。
生来本无平常事,即使是最平淡的生活,也通常会显现出无常的质感,无常并非只有寥寥几件人生中的所谓大事,从某种方面而言,无常是潜藏在所谓平常事下的多变因素,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此外,人生之所以有意义,也与无常相联系,你的无常将你与他人分别开来,你因为无常而成为了独特的个体。
此外,无常也有其必然性,谓之命运。卡夫卡的在流放地中那台刻写命运的机器,让人们在死亡降临时才看得到宿命与罪名,这意味着唯有临死前人生的无常才会终将宣告结束,人生所遭遇的无常才会如走马灯般一一显现。但从另一角度来看,事物的诞生与消亡也大致都是由无常所造就,也就是说,无常的运行逻辑导致了无常本身的诞生与消亡。由此可见,无常兼有生灭两种属性,而从大的方面来讲,世界乃至整个宇宙也是由无常的法则所支配,世界的每一个个体的无常,组成或影响形成世界的无常,这可以说这与蝴蝶效应所体现的混沌系统理论别无二致。
苏格拉底曾说他知道的越多越发现自己的无知,实质上是其所掌握的导致他所认知的世界的变化因素越多,多个因素的无常多以指数性质的增长,导致其从已知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与未知,对世界的认识虽进一步深刻,但所暴露出的不可知的事物就不知凡几。就好比只知埋头耕地的农民与不时仰望星空的哲思者之间的差别,农民脚下只有这一亩三分地,他的已知世界大多只有这一亩三分地,他也只愿知这一亩三分地。而学者所面对的是浩瀚的星空,那个世界太过于广阔了,他每多发现一寸,所引发的未知就会多上一丈。这种可知与不可知的增减交融,也正是无常运行的重要逻辑与演变形式。
回到那个1061年的冬日,苏轼又一次路经渑池,望见茫茫夜空,鸿鹄轻踏白雪飘过,纯白的雪地空余爪痕,苏轼提笔写就和子由渑池怀旧,留下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诗句,表达对人生无常的怅惘与踌躇。四十载如烟而过,走到人生暮年的苏轼在北归的路途上逝世,他终于看清了命运对他的安排,看清了飞鸿踏雪的足迹,含着笑意,辞别了停留六十四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