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来到湖南师范大学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江西南昌到湖南长沙,一段距离,两个城市,却是他乡与故乡。
离家的我并没有太将思念故乡时时放在心上,只是在高铁驶离南昌西站时抬眼望了望天上的云。云朵漂在湛蓝色的天空上,一团团,一簇簇地穿梭浮游,一如十几年来我见到的画面,从不曾改变。
到了长沙南站,我呼了一口气。
在我印象里,仿佛南昌和长沙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天,一样的云,一样的吃辣,一样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可是,在父母对我招手离去之际,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
我想,我不是思念,只是离别,太痛苦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我高中三年来都想着离开,却没想到离开时没有想象中的欢欣与决绝。我把这归咎于我与父母的分离,也仅仅是与家人的分离,在我心中,故乡这个词没有什么确切的概念。南昌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到处的拆迁和飞舞的烟尘。当我离开那里,我只是挥了挥衣袖,便扭头而去。
所以,当杨梁采访我的时候,我只是端得一副平静的模样。平静得平淡,平淡得没心没肺。
她也不在意,只是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采访你,想和你聊聊一些你和你故乡的故事,你不必那么拘束。”
“我没有拘束。”我打断她,说得诚恳“我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故事。”
她没步步紧逼,只是在纸上边写边问我:“你知道故乡是什么吗?或者说,在你看来,故乡是什么?”
“一片有着你亲人的土地,有故人才可称之为故乡。”
“真的?你认为是故人才让故乡变得特别喽,那故地故景就不值得了吗?”
真的不值得了吗?我反问自己。
脑海中十几年的记忆从深处翻涌而上,走马灯似地晃过。我看见了八一广场前我放飞的风筝,看见了我常常骑的艾溪湖的自行车……一桩桩,一幕幕逐渐清晰鲜活了起来。
我有点懵,说:“其实也不是。”
杨梁笑了笑,弯起了她那双清亮眉目:“这样吧,正好国庆放假回家,你再去故乡看看,去寻找一下,再给我答案,可以吗?”
我答应了她,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当我一下高铁,我就不经意抬头望天,那是个大晴天,云层很轻,很薄,而莫名的,我却觉得它们沉甸甸,像是积压了一股极为浓烈的情感。
这是我第一次在南昌西站拍照片,我曾来南昌西站无数次,但从未像这一次一样有一种留恋和想哭的冲动。我想着,也许是因为之前来这都是旅游,知道自己几天之后一定会回来,自己只是短暂的远行。而现在不一样了,回来成了短暂,而离开才是常态。
我立刻飞奔去了八一广场,赶在八点之前看了喷泉,飞舞的喷泉伴着气势磅礴的军歌,生出刚劲的力量。之前和家人朋友一起看喷泉的场景和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这是在长沙完全做不到的,哪怕那也有个五一广场。我突然明白了,故乡是无可替代的唯一,这里不但有我的亲人朋友,更有我见了近十八年的景,有我在长沙吃不到的南昌炒粉,有我近十八年的记忆与感动。
我突然能理解我姨夫每次回南昌都要吃一餐南昌炒粉,我当时笑他问他云南的米线不好吃吗?
他只是回我:“再好吃也不一样。”
我又抬头望着浩瀚苍穹,夜幕降临,云色已乌。
原来,南昌的云真的和长沙的不一样。
他乡云不是故乡云,也永远成不了故乡云。
故乡的云更厚重,寄托了我的情感和无法替代的回忆,所以才沉甸甸。
我也笃定了,故乡不仅是故人,也是故地故事故景,缺一不可,少了哪一个都不是故乡。
我拿出手机,给杨梁发了两条消息。
“谢谢你的采访,引导我去寻找。”
“离家才知故乡云,很高兴的是,我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