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格兰芬多刚刚取得一次大捷。
狂欢的人群在接近午夜时才渐渐散去,公共休息室里充满了蜂蜜公爵与韦斯莱笑话店新品爆炸苏打的味道。过于甜腻的气味无孔不入,窝在沙发里的王耀扶着一瓶二锅头,轻轻打了一个酒嗝。
没有人在意这些,格兰芬多的小狮子们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互相推推打打地爬上寝室的旋梯,连平时最温柔的女孩都干了一大杯,然后把自己天文学的作业的羊皮纸撕掉一半,拿给此次魁地奇获胜的最大功臣签名。
唯恐天下不乱的格兰芬多们起着哄,只有王耀无奈地笑着,随手挥了挥魔杖,在恢复一新的羊皮纸上签下“耀”。
女孩羞涩地微笑起来,她的女伴钦羡地看着那奇异的东方笔法,红扑扑的脸蛋好像是那人手中的向日葵,明媚又热情地看过来。
王耀愣了愣。他不由自主摸了摸院袍内微微凸起的暗袋,从里边掏出了一个小小瘪瘪的,已经失去光泽的向日葵花籽。
那人的笑好像突然割破了记忆的藩篱,铺天盖地地闯入他的脑海,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软濡声线,说的话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小耀,我的喜欢,你能知道吗?”
北国冰雪将他整个笼罩起来,只有头顶的呼吸是灼热的,过于热烈的怀抱将他挤压至不适,疯狂的目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肆虐。
王耀闭上了眼。
【2】
第二天的早晨,纳威教授的草药学课上,很多格兰芬多都昏昏欲睡,也许是温室内的空气太过潮湿了,纳威教授这样解释道——这迎来了小蛇们的一片嘶嘶的抗议。但纳威教授偏向格兰芬多的行为甚至比当时的斯内普教授还要明显,他笑眯眯地看着站在长条桌后上不知几何神游天外的王耀,在走过他身后时温和地放好了即将掉落在地的装满了可疑粘液的小玻璃瓶。
王耀感激地看了教授一眼,后者向他点头致意。
回过头后,王耀戴着龙皮防护措施的双手一个哆嗦,可怜的玻璃瓶没有逃过劫数应声落地。碎裂的渣滓飞溅,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飞溅到身边两个格兰芬多的校袍上,瞬间灼烧出了几个冒着黑烟的窟窿。女孩受惊的尖叫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他已经管不到其他了,对面长桌的高大少年穿着斯莱特林校袍,笑眯眯地向呆愣在原地的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挑漂亮的斯莱特林女生,正用探究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闻声而来的教授皱着眉施了一个清洁咒,最终扣掉了格兰芬多五分。
王耀眼底的光不见了,他歉意地说着抱歉,主动要求教授送受惊的女生去往校医务室。
踏出温室的同时,他似有所感地向左撇去一眼,霍格沃茨的走廊尽头,一个白金的身影站着,好像是世界尽头的一束光倔强地照射在西伯利亚的荒原上。
他眨了眨眼。
那里就只有光了。
【3】
王耀曾无数次回忆第一次遇见伊万的场景。
他们分别来自中国和俄国的古老巫师家庭——王家和布拉金斯基家族,甚至可以说,这两个神秘家族的历史就是本国的微缩型魔法史。
这是一个伏地魔大肆在欧洲非洲美洲各地翻搅起血雨腥风时都不敢轻易触怒的世界。
而作为已经一同走过一千年左右两个“邻居”,适当的互相培养感情显然是必要的。身为两家最优秀的后辈,经常互闻姓名的两人在一次魔法家族酒会上见了面。
按之后的发展来看,这并不是一次完美的初遇。当时的王耀紧紧地抓着叛逆期的萌芽,身上红色长袍吊儿郎当,就连规规矩矩的领口也透着三分写意七分娇矜,暗金色的眸子会夹人,别说一起玩的同伴,就连王家长辈也经常被伶牙俐齿的小少爷气得直犯哆嗦。
而当时的伊万还没有长成后来一笑就让人犯怵的气势,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软软卷卷的浅发乖顺地就像王耀在自家房檐下养的一窝兔子。布拉金斯基家族独特的鎏紫眼眸和瓷白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总之,是小少爷最瞧不起的那种乖宝宝。
【4】
战争结束后。
布拉金斯基家族瞄准了欧洲百废待兴的魔法世界,大量的俄罗斯籍巫师在家族的支持下前往欧洲,帮助陷入创伤状态下的欧洲魔法世家们剿杀残余的食死徒。在有着强大战斗力的俄罗斯巫师加入后,欧洲的收尾工作很快就结束了。
为了表示对欧洲魔法世界的应当尊敬,布拉金斯基家派伊万前往欧洲发展,顺便与欧洲一些因为战争而地位降低的纯血巫师世家进行联系。
王家并没有打算掺合欧洲的浑水,但在王耀第三次从家里偷溜去找伊万时还是选择了默许。
于是王耀拿着魔法伪造的护照从北京的一个小小四合院出发,乘上了去往莫斯科的麻瓜航班。
伊万比他想象的还要快。飞机落地的轰鸣声中,他忍住身体的隐隐不适,把鼻尖抵在弦窗上向外看——那里有一条白色的围巾,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一个仰着头的、比热乎乎的罗宋汤还要柔和的笑,还有一个朝思暮想的拥抱。
冰凉也炽热的雪原从此崩塌,冷苔香像自由的桎梏。来自东方的灵物小心翼翼探向北极,陷入广袤的沼泽汪洋。
王耀本不是金丝雀。
但他甘愿为一点光自投罗网。
【5】
当某人终于把自己潮湿粘结到一起的头发梳理整齐后,他的表情好像刚刚打完一场胜仗。镜子里正看着他的的少年温润有礼,暗金色的眸永远纯粹天真,唇角微扬,略长的黑发被整齐地拢到一处,在背后打出毫无攻击力的卷。
是一个足够引起少女怀春的皮囊,也足够成为他和他所爱之人的奴隶。那个血脉里还留存着独断与专治的斯拉夫人在最开始向他伸出手时就没再准备放他离开。两个同样孤直且骄矜的灵魂好像是两块棱角分明的锐铁,磕磕碰碰,在同一个颠簸的阵营里叮当作响。
可他们都太累了。
欧洲的巫师并不接纳两个来自遥远国度的魔法家族——在这一点上他们似乎也和麻瓜没什么不同。王耀与他们的功臣波特有一次简短的会面。他有着矮小精悍的身材,绿色眼瞳却是从内往外地吐露着空洞的疲惫。
伊万把他的珍宝牢牢地锁在心房左侧,生来桀骜的王耀却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爱意。
可是金贵的鸟儿关入被焊死的金笼,只有玉石俱焚才能逃离。
【6】
王耀和伊万之间爆发了第一次争吵,感觉受到狠狠冒犯的王耀在原地幻影移形,伊万只来得及撕破他的衣角。
这一天里,王耀穿着水红色的外袍走遍了整个大英博物馆,法老面具诡谲耀眼,站在玻璃展台外朗朗如清风明月珰的东方少年携一身疏离,凝望着圣甲虫的弦翅,好像是从时光中穿梭而来的另一尊文物,只应在恒温的玻璃窗内金碧辉煌——只不过这尊优雅瓷器,眼圈有冷漠的红。
布拉金斯基家族的随从并没有在刺杀带来的一片混乱中看清楚伊万最后从嘴角里溢出的只言片语,这个一年四季都戴着白色围巾的孤僻又恐怖的少主好像在和平年代被推倒的斯大林雕像,从强大到破碎只需要两个心跳。
在中国馆内踟蹰的王耀心脏猛地一缩,只觉那瓷器表面冰冷噬人,一点都不像伊万一个熊抱来着温暖。
回去吧,他对自己说,给那只笨熊蒸上三笼饺子,再认真亲吻他那双剔透漂亮的紫色眼睛。嗯…最好再劝着他在床上的时候摘掉那条该死的围巾。
王耀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他回到伊万身边的时候,那条围巾已经规规矩矩地躺在他骨节明显的左手边。失去了围巾掩盖的狰狞伤疤横贯大半条脖颈,伊万乖巧地躺在床上,嘴角似乎还含着一点笑。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窗台上的向日葵,前行,折下,俯身,一个吻,再抬起头时,灿烂的黄色已经躺在冰雪的怀中了。
【7】
他替他活着曾经他们在月光下试探地亲吻后相约的最想要的样子,默默地转入这个英国最大的魔法学校,在魁地奇赛场上每一次俯冲的狠劲都像是要折断自己的脖子。在做这些事时,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的他才会真正地感觉到自己仍在人间。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守护神从龙变为一只蠢熊,那只太过笨拙的生物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几乎失态。新的守护神在她身边游曳,巨大的身躯散发出的银光成功地掩盖住了他沿着精美眼尾淌下的泪光。
莫斯科这座空洞的城市里,以前住着他的伊万,后来埋葬着他的爱人。
晚钟敲响的瞬间,灯花终于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