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汤显祖本人于剧齣前说到。《牡丹亭》便是有情有爱的。

世间真情，可歌可泣。于是在作者笔下，“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一种“至情观”展开了。初读来震撼，可惜一切都有倘若。杜丽娘死后与柳梦梅相会，告知自己生体仍存，需得他前去挖坟救取。写到这里，杜丽娘对柳梦梅的爱是真切的，情感是深沉的。爱而不得见，不得有，让她身病至死。爱亦难舍却，得有重生之念。可她也是有顾虑的。一如她不是死于爱情被破坏，而是死于对爱情的徒然渴望。在嘱咐的最后，她说：“勿使可惜。妾若不得复生，必痛恨君于九泉之下矣。”她深知人鬼之恋是不为世俗所取，柳梦梅一书生，相逢时短。她未必能确定对方定照做无误。显然，这是对于两者之间心意的考验。“人鬼”“生死”在戏剧背景下是两个对立面，在现今看来仍是如此。人鬼之遇，其中差别也可以从杜丽娘巧遇生母甄氏以及杜父与之重见场景验证。这种鸿沟却在剧齣中实现了浪漫而伟大的跨越。

杜父与甄氏对杜丽娘的爱是深重的。一是杜宝身为太守，在妻妾成群也合理的年代却始终保持仅有一房正妻。在讲究宗族延续的观念里，也没有生子之念。在杜丽娘死后，甄氏对春香说道“见丽娘出众，无再纳之意”杜丽娘死后，甄氏认为杜宝必将纳妾生子。于是收了春香为义女，有个照应。正妻义女大于妾室子女。也从中得以窥探。再说甄氏逃难途中见再生重活的杜丽娘。首先，甄氏对杜丽娘极为熟悉，按时间线，杜丽娘过世已三年，期间未曾回江淮浇奠，甄氏通过人影，三两话语声判断出此间人影为丽娘。同等的，杜丽娘也认出妇人与侍女为自己的母亲甄氏和春香。一时间，母女、主仆见面。母亲甄氏先为害怕，这种害怕里夹杂着几分喜悦。害怕的原因有二，如甄氏自己所言，先有未走完完整的丧葬流程，后有三年从未回江淮梅花观浇奠。当然，对于此甄氏的解释：“儿，不曾广超度你，是你父亲古执。”甄氏把主要原因归结于杜丽娘食古不化固执的父亲，毕竟对于杜宝的决定她别无选择，只有遵循和服从。这是她的无奈与悲哀。甄氏对杜丽娘的爱在死后并未散去，只是迫于封建礼制被隐藏了起来。

杜丽娘死长达三年，其中三年未发生祸乱，除却杜丽娘死时受了圣旨钦命即刻启程外，甄氏理当有时间有机会回江淮浇奠杜丽娘。原因可能为当时的祭奠活动不能没有家主在场，以及如《红楼梦》中贾母谈及黛玉母亲去世不能见一面时“妇人不远游”观念的原因，再或有杜宝为掩盖自己松懈杜丽娘游春一事阻止回探。加之杜父固执不化的原因。甄氏显然是害怕的，但情感上爱与联系让她仍愿称眼前鬼为儿。春香直呼不要伤害自己，也许是对自己侍女成为义女代替杜丽娘位置的一种内疚。“肠断三年，怎坠海明珠去复旋？”起初她是不信死而复生的说法的，但这种意识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因为甄氏对拥有生还的杜丽娘的喜悦是大于杜丽娘死而为鬼的恐惧的。潜意识里甄氏认为自己牢有正妻地位的原因就是有杜丽娘这个女儿。如今她生还，于情于理甄氏都是最高兴的人之一，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女儿杜丽娘。

再说杜宝得知女儿生还，于青天白日之下于圣前相见。作为父亲他理应是激动的，可是作为人臣他有太多顾虑。杜宝不愿意认下这位活生生的女儿。据柳梦梅言，杜宝罪责有三。第一罪状即纵女游春。很难说杜宝是不是为了前程产生顾虑而不愿面对现实。毕竟死无对证，在他看来只要他不承认眼前之人是杜丽娘，从前之事便无从说起。加之他在不知柳梦梅为圣上钦点新科状元时表现出的傲慢，对自己的名声也有产生负面影响的可能，如若承认眼前之人是杜丽娘就必须要接受柳梦梅是新女婿的事实。这与他先前的作为是背道而驰的。这也由此更体现出杜宝是忧虑极深之人。另一重要方面即杜宝刻板顽固的形象更突出了。他坚信自己女儿杜丽娘及夫人甄氏已死。杜丽娘的死他是亲历者，可尽管疼爱女儿，在离开淮地的后三年间，不管不问，只吩咐了几个外人照料。很难说杜宝不愿踏足是否是因为不愿节外生枝，就像杜丽娘死时他选择依旨即刻上任一般，不作请命。但一方面作为杜宝甄氏膝下唯一一女。二老对杜丽娘的教导可见一斑。琴棋书画在杜丽娘身上都属于亮点。一来甄氏请老儒陈最良进行诗书教导，这是来自家庭的教化。二来让往后的钦点状元柳梦梅称一句“高才”，自绘春容，柳梦梅得见“如观音”，才情极高，容颜无双。这是得以让柳梦梅也心驰神往的重要原因。也是二老爱护杜丽娘用心力养育女儿最好的证明。

“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牡丹亭》中的情足够感人，无论是为了反抗抑或是为了拥有，无论是描写惊奇爱情抑或是隐隐表露的亲情。最是真情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