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

生命轮转，善恶有终，世间存在着不可被打破的世俗和道德禁锢，欲望燃起，终将冲破心中被隔绝的“理想邦国”。《春夏秋冬又一春》是由金基德执导并出演的一部韩国电影，他将恶与欲望的百态以四季的变迁和生命无休止的轮回以呈现出来，整部影片笼罩着一股浓厚的佛教色彩，金基德导演擅用隐喻和暴力美学，多种电影符号都有着独自的象征意义，而这也恰巧是它和《植物学家的女儿》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之处，这部由旅法导演戴思杰筹备了三年之久的影片涉及了不被世俗所认可的敏感题材：同性恋，但戴思杰导演说：“这不仅仅是一部关于同性恋的影片，而是关于两个年轻女子如何强烈需要爱”，此中虽完美展现了女性柔弱之美与孤独灵魂互拥，但这种在当时时代背景下的禁忌且不符合伦理的爱情终酿成了悲剧。

一：缘起，打破禁忌（主题与立意）

两部影片推动情节发展的相似性便在此，类似于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植物学家的女儿》在影片的最后留下了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沉重台词：“一桩畸形同性爱情的发生于国法不容，于天理不容，于人情不容”，句句震心，两位女主人公李明和陈安两人心动和情欲的触发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她们一个是孤儿，一个是饱受父亲规矩压制的单亲家庭的孩子，由于爱道德缺失，她们找到了彼此的肉体灵魂寄托，这在她们两个的精神庄园里是美好且满足的，但是这也打破了父亲所保守成规的家庭规矩以及上世纪80年代（处于新旧时代的交叉口）世俗的规矩，对于同性的歧视、反对、理解为病，最终服从命运，骨灰洒落湖中，说是悲剧，但好似又在茫茫的自然中得到了救赎，如此她们便能终身相依，永不分离。

《春夏秋冬又一春》中也是以小和尚一次又一次打破佛教禁忌而推动整部电影剧情的发展，对于动物生命的残害、与女孩的禁忌之恋乃至后来杀害女孩都是冲破了警戒线，但小和尚终在老和尚的教导和自我战胜下一次次实现自我救赎，解绑绳子，虽生命逝去，他认识到罪行，后悔乃至痛哭流涕；寺庙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次次疏解内心痛苦，静心远去，蒙面女人掉入冰湖而亡后，托着重重的石头抱着佛像爬上山顶，老和尚最后饮鸩止渴以圆寂实际上也是在为小和尚犯下的过错赎罪。又一春时又是重新的禁忌轮回，好似万物生生不息，但因果善恶每日都在上演，即使秋水长天，物换星移也无法改变。

二：隐喻，意象的异同点

异：《植物学家的女儿》中导演设置的时代背景虽是在中国上世纪的80年代，处于改革开放的门槛上，但是影片开头交代的李明带过来的一只鸟却是文革时期的，再加上后来多次出现的红色音箱、军装、火车等等有充溢着一种浓厚的文革时期的氛围。影片中的植物的意象占多数，先可追溯到李明和陈安一起上山采药的片段，割开紫藤，白色汁液流露出绿色桔梗的表皮，这实际也是她们情感的又一次升温，按捺不出的欢喜跃跃欲出，悄然禁忌之爱愈发明显，后是她们共同采摘的人参，对于人参，需得用绳子系住，要不然灵魂就会丢失，这虽是给人参下“定身咒”的迷信，但是这也为后来陈安为了让李明一辈子待在她身边下了一个伏笔，李明对于婚姻的妥协是其最好的办法和证明。这时李明看向陈安的眼神深情又羞怯，她说：“陈安，和你在一起真是太有意思了”，欢语盈耳。

《春夏秋冬又一春》中动物的意象占多数，都有其专属的佛教阐释。蛇，这个从头到尾贯穿着影片的动物，它象征着罪恶、欲望与诱惑，在春天苏醒，夏天旺盛，秋天萎缩，冬天沉寂，春：幼时懵懂无知，只追求于自我满足，却将痛苦置于自然的生灵中，在鱼、青蛙和蛇的身上都绑上了石头，夏：少年本能情欲的涌动，却也恰巧望见蛇在交配，暗喻着性欲的萌发和狂烈，老和尚说：“淫欲唤醒了占有的欲望，这会导致杀身之祸的”，不出多久，在秋时，蛇出现在篇末，小和尚杀害女子后回到寺庙刻字，心灵得到清净与释放，欲望与罪恶才渐渐萎缩下去，直至最后蛇的出现，小和尚想要揭开面纱看清女子的相貌，这是他最后一次欲望的涌动，却不料女子抛子而逃，被小和尚挖的洞口吞噬生命，这才有了他最后的背石赎罪，这就是最终的蜕变。

其次就是鸡，鸡其实也就是相当于小和尚内心的一个缩影，将小和尚没有表现出来的心理告诉众人，情不知所起，一往就身陷泥潭，无法自拔，小和尚为女孩盖上被子后，手却伸进被子，终被女孩一巴掌呼去，在小和尚敲木鱼祷告的时刻，后出现了鸡啄米的镜头，直至后来被师父发现他们禁忌之恋的时候也出现了这个镜头，鸡啄米像是在磕头和认错，是小和尚内心的另一种欲望，通过动物来表达出来更有深意。最后一个出现的比较多的就是猫，为什么师父要用猫的尾巴写字，而不是直接用毛笔呢？众所周知，人心浮动，心猿意马，就像人心不得安稳，用猫的尾巴沾墨写字，企图用心经抚平人心，驱使外界嘈杂与痛苦。

虽说这两部影片要表达的内容和主题截然不同，但其中有些意象却是相似乃至一样的，第一便是寺庙和佛像，在《植物学家的女儿中》有两个镜头的佛像令人印象深刻，大藏佛经中提及：“两个人终生相爱要放飞64只鸽子，两个人永不分离要放飞108只鸽子”，第一个镜头便是在李明和陈安放飞鸽子的时候，她们身后的佛像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众所周知，佛是具有包容性的，它屹立在那里，见证着人间的百态，或许这一段不被世俗认可的爱情或许在陈安和李明看来，佛与神能够接受她们，最后一幕亦是在此地，她们受到了法律的审判，骨灰洒于湖中时，佛像依旧在注视着此景象，这一刻她们得到了解脱，又好似把这种情感寄托给了神佛，如果说《植物学家的女儿》中的佛是爱情的注视者，那么《春夏秋冬又一春》中的佛便是无知和欲望的注视者，在这部影片中，佛像无处不在，片中占众多特写镜头的也是佛像，这也在无意之间提醒着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寺庙里，小和尚所做的一切是被神佛所注视着的，佛像虽贯穿影片，但小和尚在真正醒悟之前，心中是无佛的，他一次次打破禁忌，受控于深渊的欲望，就在真正要随女孩远走的时候，他带上了佛像，但这也只是抚平内心波澜，找到了慰藉而已，其实他带走的佛只是一种负担，自己内心的佛已经破碎了，这也恰巧与那尊尊屹立在寺庙里的佛而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二个意象便是船，在《植物学家的女儿》当中，船是众人哗然之地通往寂静植物园的一个载体，影片开头李明便是乘着船进入到了此地，植物园本身就是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性的暗示，两人在植物园中相识并相爱，将身体与灵魂都献给了彼此，这种不符合当时社会伦理的情愫之花在植物园内悄然开放，可是她们的爱恋仅限于此地，当船划向外界岸边，就是现世，这种禁忌之恋不允许存在和蔓延，船也就成了她们“理想邦国”与现世的衔接桥梁。在《春夏秋冬又一春》当中，船便是衔接善良和罪恶之间的桥梁，因为小和尚在“水中庙宇”时始终是受到师傅教导的，无论是教给他类似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还是让他静心刻字，但是在船划往的另一个方向，则是小和尚内心恶与欲望的释放，无论是绑石头还是与女孩发生性关系，都是犯下过错的地方。

第三便是水，在《植物学家的女儿》中，水汽无处不在，植物园内陈安脚踩着药材，水汽弥漫，处处充溢着诱惑与美感，身材线条美感一处吸引着李明，后来在陈安躺入制造幻觉的盆中时，身边也处处萦绕着白色的水汽，这也是感情升温的另一处，直至后面她们共同“沐浴”，在山脚下用清水洗去彼此身上的污泥，实际上这里的水也意味着清纯而又干净的感情，未受世俗玷污，保留着爱的单纯。《春夏秋冬又一春》中的水则像是罪恶的源泉一般，小和尚水中捉鱼，与女孩发生情爱关系，蒙纱女人的死亡都与水而相关，山林中的水本是干净无污染的存在，由于欲望与罪恶的陷入，这种意象的暗喻与水的本身就背道而驰了。

三：音韵之特色（声音符号）

1.在《春夏秋冬又一春》和《植物学家的女儿》当中都有对于声音和画面的特殊处理，让各自的影片都具有一种独特的韵味，首先《植物学家的女儿》中大部分镜头都采用了声音串位的手法，时而画面内容消失，但人声依旧存在，与画面不相吻合，时而人声响起，画面却迟一步出现，比如李明被陈教授骂拿错草药站在火车附近与陈安的谈话，又亦或者是共同上山采药时的谈话等等，也有着声画对立的手法，在李明与蛋蛋结婚时，欢快的音乐四处蔓延，贯穿于耳，但李明的内心却是难过和被动的，《春夏秋冬又一春》也采取了声画对立的手法，小和尚在动物身上绑着石头放声大笑的画面，却配上了佛教音乐的鸣唱，这样声音与画面相互剥离的用意，起到了彼此反衬的重要作用。

2.其次，这两部影片对于音乐的选取和采用都别具匠心，两部影片都以压抑、低沉、哀婉的音乐为主要基调，最为凸显的是《植物》中的的哀伤悠长的二胡音乐，在东方的乐器当中，说到二胡，拉出来的弦音总是萦绕着一种悲凉又婉转的氛围，这种音乐的响起总是在李明和陈安暧昧的时刻，似乎也在隐喻着这一段恋情终将以悲剧而告终，在《春夏》中，最为凸显的便是梵音的哼唱和木鱼的敲打，因为影片本身就是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因此选取这种音乐加以铺垫和渲染，做到声画合一，更能阐述出“佛”这一形象的庄重和肃穆。

四：台词符号

在这两部影片之中，台词都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这不仅能从中看出一个人物在影片中的内心世界，也更加能够分析出他们的性格色彩。《植物学家的女儿》中的陈教授是一个刻板、保守的人物形象，也正是因为当时那个年代对于知识分子的过度崇拜，才造就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在其中，他说：“晚上21点之前不要打扰一个教授”“晚上的茶要比早上的茶少5g”“怎么会忘记买报纸”等等，这些都暗喻着他的顽梗，而这也就是植物园内的他所定下来的一套女儿和李明必须墨守成规的规则，女性在他眼里的弱小的是不予被重视的，乃至他后来对于陈安的哥哥蛋蛋所犯下的过错都只是给予一句：“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儿子”，陈安哥哥的家暴以及陈教授所说出的这句话都体现出一种男权压制，将男性“妖魔化”处理，这也是当时的一个缩影，仿佛还身处文革时期的动乱年代。

《春夏秋冬又一春》当中，师父所言即是为剧情的发展下出伏笔，师父也就是相当于凡间的神，知道人心罪恶之处然后予以教化，但是他采取的方式往往是等你自己发现错误，并不是在第一时间就去纠正你，“你可以轻易地杀死别人，但你不能轻易地杀死你自己”当他见到小和尚把门贴在自己的七窍上准备自尽时，对他说出这一句话，实际上，小和尚还没有真正地受到佛教的洗涤，内心依然痛苦不堪，这来自于罪恶的爱，无法杀死自己真正意义上并不是由于师父的阻止，而是他自己无法获得精神上的解脱。

这两部影片在内容上虽然没有相同的地方，但是两位导演细致化的处理却也有着共通性，电影的中的禁忌虽被打破，但是始终以另一种方式获得重生与救赎。春生、夏糜、秋去、冬烬，春又来，世事无常，善恶轮流转，人世间的情感百态，说不尽，也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