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申年七月,余由暑期实践队,客绵阳治城,舍小坝镇友人处。翌日往旧北川。卯时而发,随车颠沛,但见 :
晨鸡始作,东天渐明。街无来往,巷鲜人行。夜雨方休,洗缠城之浊气 ; 凉风时绕,戏归客之飘襟。前路应长,想高云而思往 ; 昨宵眠恶,眄丛竹以神清。
小坝虽区区,而北依秦岭,西接横断。南邻云贵,东隔渝川。故有千年峻岭,万里重山。古来非舍命行者,莫可攀岩跳涧 ; 今时无蜿蜒驿道,谁敢入水出山?道路曲折,催促行人急走 ; 隧洞幽长,密送车马悄穿。
于是左临静水,右仰高峦。薄雾起而江间缥缈 ; 烟霞发而岭上朦胧。动如仙袂,弱似鲛纱 ; 轻笼绝崖,款抚疾风 ; 上联云而成海,下汇河以流东。圣山灵之妙吐,叹游客而神钟。
适久无雨露,水坝以下,河床视焉。或怪石突卷,或柔沙堆滩。清溪碧透,略染微蓝。翻跳岩之白浪,荡凝玉之青澜。匍匐高峦之下,蛇行群山之间。悬崖耸立,峭壁陡然。藤蔓密布,草树葱繁。坡间山羊,踌躇而不知何处 ; 林里杜鹃,凄切以万岭连绵。飞流涸而泉径显,山土滑而基岩见。如刻如印,如文如痕。或成虎口,或作狼牙。穷奇尽态,不可一陈。前人开路,何置土石?羌家建寨,何面群山?是故非蜀山险峻,无以保武侯基业 ; 非蜀道危耸,无以成太白诗魂。
未几,往北川旧灾区。歧路盘回,树影叠堆。悬桥欲坠,陡岩高垂。及入县区,顿敛舒眉。景色萧条,令我增悲 : 屋舍坍塌,街市倾颓。砖石乱地,楼宇蒙灰。门墙倒而窗瓦碎,梁椽折而壁柱摧 ; 苔痕侵而啼鸟怨,庭阁荒而野草肥。有旧居者,设香烛于平野,焚纸箔于芜丘。以土砾而为椁,立残垣而为碑。黄土之下,竟掩楼台三层 ; 乱石之内,算锁野鬼几多?更童儿稚女,新妇郎君,遗冤骨以膏野,方有始而无终!呜呼哉!八载矣!墟边桑梓,陌上杨槐,今或是,亭亭如盖,郁郁如云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