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

戊戌初冬，余有幸入编辑部，大慰。投文一事，兴趣使之，遂有此作。计经年所见，“弹词”古艺，鲜有问津，即临失传。余感之慨之，我国之传统文化怎可不传？于是自许此题，欲警世人。嫌白文平平，遂拟戏文记之。或含蓄文笔，易入人心。题名“传奇”，系戏文通名，亦曰传之奇艺。

第一出 辩论

（老生素褶子，捧琵琶上）

[恋芳春] 尘世俗间，烟柳拂面，引得人漫流连。一曲断桥残雪，梁祝成蝶，外话青影刀剑。罢了逢精行德俭，拣毛尖。还忆弹词佳妙，系我华年。

想我老汉年花甲，早起晚归迟还家。捧一旧琵琶，弹词日不休哟！年来茶客日稀，竟是埋没了这弹词调儿。踏遍这巷陌开老腔，传人寻不得诶。老祖宗的东西，我们自家的文化，怎可不下传？哎！（老生长叹，来回踱步介）

[滴溜子] 说什么，说什么，咬咬音韵。值几两，值几两，殊无价钱。不念功资饥馑，整日弄酸词，得无叫应。酒锺赖坐人，胜过迄今。

老汉你真是老来糊涂呀！（副净高喝上）

[风入松] 你孤云野鹤自在身，年轻孩子怎比？人家忙奔走生计，自去求名声功利。那舍得世事抛离，破家伙，谁稀奇？

这弹词功夫殊难习，十年之力方可成。问当下几人，有这等闲心？何况老旧物事，现下何来问津。西洋物新颖，风流尽遍及。老汉你且省下这番功夫罢。（副净趋近老生介）（老生）

[齐破阵] 体与此胡说耳，我等自有衷言。梦醒三更，孤身谁念，虽恁天可怜见。文化如若难传续，羞也愧怍天地间，九死以为先。

说甚么话！说甚么话！弹词虽不易，勤勉能达兼。西洋物新颖，流声亦不嫌。何况祖宗之技须相传，土音国音不可灭。（老生叹介）我们艺人莫等闲，定将技艺传续。宁孑然己身，毋愧对先贤！（老生挥袖而走介）（副净）

[赛观音] 痴人儿，痴人也。时势如此殆人力，任曲赋关雎谁介。道走投无路醒耶？

好一个痴狂老汉，守着破伙计，淌着辛劳汗。兹非人谋，日子哪能到头？倒不如赚得一功名，何愁玉盘珍馐？总是现在这般，青衫陈旧！（副净复趋近老生介）

[懒画眉] 兴好游人舞蹁跹，乌帽红裙逐队翩。踏青至此快意然，到眼春无限。忽听争闹萦绕耳边。

怎么怎么？二位何来争执，有事好好说。（小生持扇上）（老生）这人道我弹词家伙烂，干甚要续传？可祖宗之艺不可灭，怎能如此叫喊！（副净）嘿！还好意思说我，衣衫不整，生计不堪，且先管饱饭哟！这破家伙，那点及得上洋玩意？问谁愿来从学？（小生）

[好事近] 想当年盛情，日日皆扶兴意。茶肆闲走，四五聊啜赏艺。算而今世时变，传统关注怎能低。文化应相续不泯，负责任休违拗，志不可移。

大伯怎可如是说，叫人心寒那。领土不整犹可复，文化不存国安在？（老生）好伢子，好伢子！说出我等的心声。文化定要传，宁愿褪身皮，也不愧对良心！想如此，弹词技艺定可兴。莫理这无理取闹。（副净）好个倔老头，生活尚难打理，还巴望这破玩意出名。且先自安好，还来再议提。况这西洋风流物，弹词怎能比？莫在这传续，去换个好地皮。（副净绕行介）（小生）

[前腔] 文化自觉怎可误，文化自信何能耽。孰言风流自西好，犹慕鸣笙管。努力同心当续传。

国粹国粹，国之宝粹。国粹为精神，文化之象征。纵有千般苦楚，担当责任又算甚？玉盘珍馐尤粪土，追逐精神实精诚。西洋风物虽新颍，怎比弹词醉我心，世人将会弹词妙，传统技艺又日新。我辈新青年，恨学传统不得径，今逢如此良机。大伯且别多言，丢了万千国人的脸。（老生）讲得好，讲得好！（副净）这这这，你们！（副净无言下）（小生）

[前腔] 时下虽提倡传统，文化创新须上提。汤铭日日新旧题，今仍需重议。如此传承方可期。

道是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今仍需提，老伯您当留意。当下青年喜时尚，新潮多逐及。弹词虽佳妙，亦许合当今。计与时尚相结合，创新吸人眼睛。如此何愁弹词不兴？（老生）好伢子，你一番言语，使我醍醐灌顶。明矣晓矣。（老生笑介）

[尾声] 月圆人寿且倾杯，了却老人心事。盼到传统日续，当前快慰杖藜思。

注：今成此文，幸哉拟戏。故事为虚，心虑为实，行间多有不当。托余之思，万望寄之当世。

戊戌冬笔

白衣门下 刘文中